在那女人来之前,她适时地进到里间,看着榻上醉沉之人,不知是不是饮酒太过,哪怕闭着眼,他的眉心也是蹙着。
她坐到榻沿,伸出手,缓缓探过去,想要替他抚平眉间的忧思。
指尖距他眉心一厘时,那双眼陡然睁开,毫无征兆之下,“啪”的一声,她的手被他重重打开。
赵映安手上发麻,心尖发颤,在她和他都未来得及开口的情况下,殿前响来脚步声。
那女人来了……
这一刻,前所未有的,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。
于是,她很快有了决断,这个叫戴缨的女子,绝不能留!
她将思绪转回,面对陆铭章的质问,解释道:“我能有什么心思,知道你疼这丫头,想你又醉成这样,旁人来伺候,你不一定瞧得上,这才想着把你的人接进宫里,一番好意,你不领情就罢了,怎的还质问起来。”
陆铭章又岂是随她几句话能糊弄的。
“你心里怎么想的,你清楚,我也清楚,你若好好当这个太后,便好好当,若是腻烦了,就滚下来,我仍是那句话,大衍不能没有皇帝,却不是不能没有太后。”
陆铭章站起身,离开前又丢下一句:“从这一刻始,她身上但凡发生一件不好的事来,我都记到你头上。”
说罢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对于陆铭章来说,他的行止准则,构筑于“君臣”的纲常之上,所以,赵映安量准了无论她做得多么过分,陆铭章不会将她怎样,然而这一次,她不确定了。
清冷得被夜色快要吞噬的殿宇,宫人们于殿外垂手侍立,敛着眼皮,像是一具具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,夜风穿过长廊,带来远处更漏的余音。
散着昏黄光线的殿内,是一声接一声的碎响,重重地砸在地上,靠近门首的一名宫侍,活动他那眼珠,往里瞟。
碎瓷片,歪倒的桌椅,折断的灯台,一地狼藉……
……
回程的马车里,戴缨打起窗帘,往外看,他们已经出了宫门,行于整阔的街道。
不是她对深夜的街景好奇,而是不想同身边人对上目光。
陆铭章也没说话,他看了她一眼,然后收回目光,端坐不语。
车里很静,长安坐在车辕,驾着马车缓缓往回赶。
陆铭章端坐着,心道是不是要说点什么,可转念一想,说什么呢?说多了倒显得他惧内似的。
他长她那么多,怎能被她拿捏住,那也太不像样,这个头不能开,否则日后更难哄。
思索一番,决定默着脸,闭嘴不言。
回了一方居,戴缨先一步进到屋里,径直去了里间。
陆铭章身上酒息很浓,在下人们备好热水后,转身去了沐间。
待他沐洗更衣毕,入到里间,揭起床幔才发现榻上空着,衾被蜷着,连点余温都无。
他一声不言语地入榻,靠坐着,直直看着虚空的某一处,也不知在想什么,坐了没一会儿,又起身,趿鞋下榻,走到门边打开门……